作文真的很难。100年前,中国刚刚取消了八股文,转由白话文选拔人才。这个事情,实在意义重大。然而,怎么写好白话文,所有的人都懵了。一代大家、著名文学家梁启超也出面来谈论这件事情了。梁启超说:中国少年不会作文!
那怎么办呢?梁启超说:
孟子说:“能与人规矩,不能使人巧。”文章做得好不好,属于巧拙问题;巧拙关乎天才,不是可以教得来的。如何才能做成一篇文章,这是规矩范围内事;规矩是可以教可以学的。我不敢说,懂了规矩之后便会巧;然而敢说懂了规矩之后,便有巧的可能性。又敢说不懂规矩的人,绝对不会巧;无规矩的,绝对不算巧。
敲黑板!这段话非常重要,说出了写作的真正秘诀,而此前从未有人如此精辟地谈论过作文教学的问题。这个秘诀只有三个字:“教规矩”。教师要教给孩子写作的“规矩”,学生要学会写作的“规矩”。
这段话里还有更重要的思想,就是不要总想一来就写出“好文章”(巧),只能从规矩学起走,懂了规矩就有“巧”的可能;没有规矩的,绝对不可能“巧”。换个比方,一个射箭运动员,必须学会使用腕力、掌握弓的弹性、研究箭的飞行,以及如何把箭射到靶心。这些训练,就是射箭的规矩。没有掌握这些规矩的运动员,在一场比赛中竟然获奖了——那是不可能的。
对于写作而言,梁大师所说的“规矩”,是什么呢?
敲黑板:思维。
对,写作的规矩就是思维。
写作是思维活动密集且活跃的创造性劳动。一旦开始动笔,思维活动就开始了。
写作过程中的思维活动,有两个方面的特点:一方面,思维活动是活跃交叉的,任何一个单项的思维类型都跟别的一类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;另一方面,思维活动是受控制受约束的,不是散漫发散无拘无束的状态。
是什么控制着思维活动的呢?在写作行为中,这个控制开关(回路)是“意图”。如果把意图变成问题阐述,就是——
为什么要写这个(为什么要这样写、想表达什么思想观点情绪……)?
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就是整个写作行为的终极目的。换言之,意图决定了文本的创造。也可以把写作活动看成是对文本意图的渲染过程。所有的词语、色彩、布局、故事、论据、人、事、物……都是为意图的实现服务的。
合适的文章,就是实现了写作意图的文章。
优秀的文章,就是完美实现了写作意图的文章。
绝妙的文章,就是艺术性的绝妙地实现了写作意图的文章。
以上的写作思维最隐秘的部分。一般情况下,写作者不会直接告诉读者,只有通过词语、色彩、布局、故事、论据、人、事、物……来发现。阅读,就是要发现这个隐秘的东西。阅读过程,就是发现写作意图的过程。
在意图这个终极问题之后,立即起作用的思维类型就有:
1. 过程思维
事情的过程是怎么样的(事物的发展过程、事态的发展过程、工艺的制作过程)?
过程思维的显著标志是“过程词”,刚开始怎么样?然后怎么样?接下来怎么样?最后怎么样?比如巴金《日出》。
2. 因果思维
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为什么(事物发展的原因、事态发展的原因、工艺程序的原因)?
因果思维的显著标志是“因为”,(为什么会这样呢?)因为……
3. 措施思维
怎么办(事情这样了,怎么办?……)
措施思维的显著特征是“怎么办”。先前是归类在“因果思维”里的,如今单列。
4. 构成思维
事情(事物)的组成部件有哪些(事物有哪几个方面的构造、事态发展有哪些方面的因素起作用、工艺需要哪些材料哪些工序)?
构成思维的显著标志是“组成”(步骤、要件、构成)。
以上四个思维类型不会单独发挥作用,往往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彼此交融的状态。比如过程思维中有因果思维,因果思维中有构成思维,构成思维中有过程思维、因果思维等。这四种思维,侧重运用在写人叙事记叙文中。
5. 空间思维
事情在哪里发生(事情的空间场景、事物的空间位置、事态的空间背景、工艺的空间状态)?
空间思维的显著标志是“时间地点”,把事情(事物、事态、工艺)限定在一个空间区域内,不能脱离了空间制约的属性。任何人、事、物,都是空间内的人事物,受空间存在的制约——空间往往不仅仅是舞台,更带有社会状况的大背景。
比如,“从前……”就是跟今天不一样的过去的某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情。“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……”就是要讲述鲁镇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情。《红楼梦》可以看成是描述发生在贾府(包括大观园)里的事情的一部小说。
6. 对比思维
事情相对立的情况是什么(事物的对立面、事态的对立面、工艺的对立情况)
对比思维的显著特征是“同中求异,异中求同”,比如《捕蛇者说》全文运用对比,揭示“苛政猛于虎”的现实,读完让人倍感百姓生活的凄惨。杜甫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对比鲜明,令人愤慨。
对比是造成事情(事物、事态、情感)鲜明突出的思维方式,是文章深刻、生动、精彩的艺术手法。
7. 相似思维
事情跟哪些事情相似(事物的相似的种类、事态相似的方面、工艺相似的情况)
相似思维的显著特征是“好比”“如同”。
相似思维从修辞上看多是隐喻性(比喻、象征)的;从材料上看,是联想性的。(不是构成思维。构成思维是整体的分解。相似思维是一个整体映衬类比另一个整体)对比思维以前也是归类在对比思维中的,如今单列。
8. 程度思维
事情的轻重缓急是怎样的?(事态的程度是怎样的?……)
程度思维的显著特征是“数量”(程度)。
以上八种思维方式是文本内容可呈现出来的,可以通过字里行间发现和总结的。
所有的思维方式都不是单独存在的,往往彼此交叉、交缠,共同为实现文章意图而出力。
9. 创新思维
事情的新鲜呈现(事物的新鲜发现、事态的新鲜状况、工艺的新改良)
创新思维的显著特征是“人无我有,人有我新”,让读者根本就没有想到,超出了他的日常体验。
比如《变形记》“一天早晨,格利高尔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。”
在创新思维的控制下,词语、色彩、布局、故事、论据、人、事、物……都将呈现一种新鲜的状态。
创新思维是一种高级创造性思维。是在前几种思维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文学性艺术性的思维活动。可以达到新鲜、引人入胜的效果。
10. 逻辑思维
保持一贯、有条理,借助于概念、判断、推理实现文章意图的思维过程。
逻辑思维在文章创作过程中的运用经常是“总分”“中心句”等,以及“条分缕析”的行文状态。
逻辑思维讲究严密、确定、规范。比如上文中“人在塔尖”,下文中就不能说“他迈开腿走了几步”——符合逻辑的说法就是“他下到地上,迈开腿走了几步”。写作思维训练长期缺乏逻辑的训练,往往造成前言不搭后语的、逻辑混乱的情况。